夢見已逝的父親之後也夢見了母親，好似清明節是相會的日子，親人彼此的懸念像串起來的珍珠緊緊的繫在一起。
我把夢境講給外子聽，轉達想回去掃墓的心意，不一定要附和或跟去，因為每個人對自己家人的情愫是不同的，不一定感同身受，即使是夫妻。
清明節前一晚等女兒會合之後便從台中出發前往清泉，大哥一直來電催促，拜託我們一定也載他一起回清泉過夜。約莫晚10時許抵達竹東，車子緩緩的行駛在南清公路上，大哥打破了沉默話匣子一開就嘮叨個不停，不是數落就是發牢騷，要不然就是唉聲歎氣，十句話當中好像沒有一句是正面的肯定的令人喜悅的。我不明白人活著為什麼要那麼累，難道不能笑談不能欣賞？我只有輕輕的微笑以對並且疑惑著他的人生價值。
在二姐家過夜睡得特別安穩，可能是趕路太疲倦了。不過一直很排斥睡二姐家的大哥居然也睡得香甜，整夜動也不動，這是第二次和他作伴在二姐家過夜，好像只有我能約制他愛挑惕的毛病。
隔日清早，在大哥的帶領之下，他的子媳、我這一家和妹妹家，七位手足到了三位，其他因事因路途遙遠不便前來掃墓，這也成了大哥一番的怨聲載道。我告訴他一個想法，掃墓重要的是心誠意真，每個人表達的方式不同，何況手足各自有家庭難免有難處，不好多所要求，不要因好惡而偏倚，不要用情緒看待每件事，或來或不來其實都不必太在意，我們按個人的心意做想做的事就好，很多事不是我們的能力可以改變或解決。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我的說詞，只是後來他的一陣緘默好像有點懂了我的意思。
我買了三束鮮花，一束給父親一束給母親另一束給繼父。大哥準備很多的牲品、水果、酒、蠟燭還有香煙，我們陪著父親抽完一根菸之後默禱祝福再往母親和繼父的墓，我們同樣獻上誠心的感恩與祈福。
母親和繼父葬在一起，對子女來說這是相當微妙的感覺。記得父親逝世那幾年後繼父就住進娘家，繼父生性溫順柔和，和父親的剛愎固執是截然不同，我們曾經為此鬧過家庭革命，拒絕他進入張家大門，但是他的溫良和對母親百般的照護疼愛，卻是後來我們引以為慶幸的事，所以每逢清明節我們總不忘感念曾經對家人有恩惠的人。
大哥性急暴躁，幾乎成天醉酒，口無遮攔容易得罪人，可是逢此慎終追遠的禮數，他總是慎重其事不敢怠慢。他帶領我們祈禱謝恩，口中唸唸有詞，而且還有條不紊，他頓時清醒的神智令人瞠目，我不得不說大哥在這方面做的很得體而且恰如其分。我常想，大哥的誠意一定感動了祖先，所以他的後代子女們各各有成，得到最厚實的庇祐，這也是我引以為學習的地方。
每逢清明節我還是抽空回家鄉表達我為人子女的追思之意。
通往公墓的路途熱鬧非凡，部落的族人都帶著一顆虔敬的心，每個墓地處處可見鮮花、素果與牲品。廿多年不在部落裡走動，放眼望去我幾乎是沒認識幾個人，需要經過一番的介紹或解釋才恍然彼此的親疏。由於人多也熱鬧，有的放鞭炮有的祭拜，各獻上自己對逝世家人的誠意。外子說他看了很感動，福地福人居，他覺得清泉部落的族人懂得慎終追遠一定會受到祖先的庇佑。看到久未謀面的親友，甚至失蹤的部落族人都出現在公墓裡，足見大家都懂感恩，的確是令人欣慰的事。
從前我睥睨別人過度的敬拜，或捻香或祭牲品，或站在宗教的角度擁抱自以為別人的無知，而今換個角度思考，每個人的表達方式雖不盡然，但是我們都無法否定祭拜本身存在的價值與意義。其實只要誠懇，只要在能力範圍之內，只要不傷風敗俗，怎麼做都是值得肯定的。
二姐忙教會做禮拜，沒有隨行前往，姐夫說孝順要及時，莫到父母離世了再追悔，所以他認為不必一定要掃墓，我不否認這樣的說法，而我曾經也這麼迷思過。可是外子另外拋給了我一個想法：「我們尚能膜拜那看不到摸不著的神，卻不能用實際行動表達生養我們的父母一個基本的孝意，是悖禮也是悖德。」這當頭棒喝的一句話的確激盪了我原本的思維。
這次的清泉行，女兒也同行在掃墓的行列中，讓她具備飲水思源的觀念，熟悉自己母親的故鄉，知道自己的根源，並且了解什麼是血脈相連、血濃於水的感情，我覺得這是為人父母應有的教養責任。藉著這次的掃墓祭祖培養「點滴受惠，報以泉湧」的胸襟，相信可以薰陶心地柔軟善解人意的子女，這也是為什麼我們每年必須返鄉的堅持。
清泉公墓位居在山脊上，狹小而蜿蜒的道路，好似通往天家的路。我們已逝的家人親友靜靜的躺在大地的胸懷，誰都無從得知他們的魂魄飄向何方，或許早已不在人們所安排的墓地裡，或許他們也無法接收我們準備的所有牲品和我們傳達的祈福訊息，也或許這些作為僅只是憑添人們的一廂情願而已。因為我們誰都沒有走過，無法了解天人相隔和彼端世界的究竟。
然而，每逢此時，我們能特別撥冗為自己逝世的家人獻上一點點小小的心意，傳達無限思念，感恩曾經在世的結緣，的確會讓人”心安理得”。
回程的路上，心中坦然無比。因為，夢裡和父母重逢，也實踐到墓地看望的心願，我帶著滿懷的喜悅回台中，冥冥之中好像也接受了來自他們豐盈的祝福，對自己未來的人生旅程有較紮實與依恃的感覺。
留言列表
